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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配置全球化的意义

茅于轼(天则经济研究所)

     二十世纪中世界发生了许多重大事件。这些事中大家首先想到的往往是两次世界大战,原子弹,计算机的发明,两大阵营的对峙和瓦解,大概不会轮到关贸总协定和世界贸易组织。但是我认为在这一百年中逐步实现了资源在全球范围内通过市场来配置,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因为它改写了国际关系的基本规则,对人类发展具有根本性的意义。而我们的许多学者和政治家还没有醒悟到这个重要的变化。还拿一百多年前的观点来分析和认识问题,很容易把问题看拧了。

     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中,一直是受马尔萨斯人口理论的制约,由于资源的不足,人口增长非常缓慢。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一辈子中最重要的事是能够填饱肚子。他们大部分时间是吃不饱,更谈不上开荤吃肉。所以在公元后第一个一千年中,全世界的人口只增加了16%(根据Angus Maddison:〈世界经济千年史〉),平均年增率为0.015%。以后的800多年,情况没有什么变化。人口增长率如此低的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粮食,吃不饱。所以国家间战争的主要原因就是争夺资源,抢粮食,抢牲口,抢土地。我国自秦汉以来,西边的匈奴经常入侵中原,为的是抢粮,抢牲口。一直到1931年日本人侵略我国东三省,其的目的也是争夺资源。东三省有丰富的煤矿,铁矿,广袤的土地可以生产粮食。这些都是日本极其缺乏的。东三省的资源使日本壮了胆,敢于发动侵华战争,继而攻击珍珠港发动了太平洋战争。事实上东三省也确实为日本的侵略战争提供了巨大的物质支持。

     二战以后,全球经济一体化取得快速发展。国际贸易增长的速度超过各国GDP增长的速度达两三倍之多。越来越多的资源在全球市场上分配。各国经济对外贸的依存度越来越高。今天我国的外贸依存度(即外贸与GDP的比)已经达到在过去完全不可思义的65%。过去很少人注意的关贸总协定,逐渐变成各国经济政治的焦点。资源在全球范围内通过市场配置不但提高了资源利用的效率,尤其重要的是争夺资源的战争一去不复返。几个世纪以来的炮舰外交被市场所取代。拿日本来说,不用费一兵一卒,不用死一个人,通过市场就能够买到全球各地的一切资源。她仍然是一个资源穷国,但是变成了经济强国。

     二战结束之后的1946年,联合国成立了联合国人权委员会,通过了〈世界人权宣言〉。近年来人权思想越来越深入人心。为了争夺别人的资源而发动战争是国际社会所绝对不能允忍的。二次大战中苏联抢夺了大量德国的艺术品作为战利品,现在一件件都得归还;日本人在朝鲜和中国等地搞了慰安妇,现在要赔礼道歉甚至赔款。当今世界上还有个别国家不懂得这个重要的世界潮流,像萨达姆侵占科威特,占领科威特的油田。结果被联合国制裁,伊拉克从此步入歧途,终至不可收拾。伊拉克今天的可悲局面,是萨达姆当初错误地侵犯科威特埋下的种子生根发芽的结果。如果不是侵犯科威特,除了和伊朗,伊拉克和大部分国家的关系良好,伊拉克百姓还能够继续安居乐业,过着和平的生活。由于萨达姆错误地认识国际规则,特别是资源配置的国际规则,使伊拉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人权的保障和市场的建立实际上是互为因果的。这个规律不但在国际,在一国之内也是同样的。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发生的交换必定同时给双方带来利益。但是当人跟人不平等时,有特权的人就可以侵犯他人以得利。他们用不着通过交换得利。所以在特权横行的时候,平等自愿的交换即使时有发生,也不可能演化出市场经济制度。在国际上由于人权的约束越来越严格,资源配置必定转移到市场上来。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进步。这倒并不是说大国强国就不想从别国的资源收益中分一杯羹,而是说想分享别人的利益必须通过市场规则,比如参股,并购,安插亲信,制定有利于自己的规则等等。赤裸裸的靠战争来掠夺已经完全行不通了。

     这次美国侵占伊拉克,遭到世界上许多国家的批评。在正式官方论坛上批评的理由有侵犯一个主权国家,违反国际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报失实,战争伤及平民,虐待战俘等,但是没有哪个国家批评美国想将伊拉克的石油据为己有,因为没有事实依据。最近国际组织要追查在美国占领期间伊拉克输出石油的收入的去向,是不是被占领军贪污了。这正好说明美国无权侵犯伊拉克的石油资源。近一年来石油价格飞涨,美国是最大的石油进口国,受到的损害很大,甚至延缓了国内的经济复苏。但是美国对石油价格能起的作用有限。她和沙特阿拉伯商量,希望他们多生产一些,但是沙特阿拉伯对增产兴趣不大,他们愿意维持一个高油价,保持他们的高收入。美国对此也毫无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资源配置全球化对一切国家都更为有利。就我国而言,我们在1993年以前还是石油输出国,最多的时候出口到四千万吨。从那以后石油进口量越来越大。现在我国的石油消耗中有约40%得依靠进口,进口量超过了一亿吨,而且这一比例还将不断上升。幸亏资源可以通过全球的石油市场买到。我们不必像过去的日本那样,靠战争来获取,我们没有丝毫困难,买到了足够的石油。老实说,最近的石油价格飞涨,主要原因是中国石油从出口变为进口,进而大量购买造成的。如果中国停止每年一亿多吨的石油进口,油价必定会大幅度降低。中国把全世界的油价买高了,但是这是中国的权利,谁也无权批评我们。更谈不上限制中国的石油进口。市场是公平的。我们大量进口石油,把油价买高了;但是我们买石油是用出口商品所挣的外汇买的。大量进口石油必定大量出口其他商品,如电视机,冰箱等等。这些商品的价格必定因为中国的出口而降低。进口国的百姓享受到进口中国低价商品的利益。价格有涨有落,资源配置的效率得到提高,这就是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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