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AD 文存》 回 LEAD 中国班 回目录 来函至《文存》

杂忆之二——我的小学

王江红(11期)

 

看过很多小孩哭着闹着不去幼儿园,我特别的不理解。能上幼儿园多好呀,有那么多的小朋友一起玩。只是从小家贫如洗,即使是几元钱的费用也拿不出。所以我的童年都是跟着奶奶度过的,直到兴奋地迎来上学的日子。

第一天上学是在本村的一幢新完工的大房子里。我们自己拿着板凳,没有桌子。大家在老师的吩咐下一排排地坐下,听老师讲什么欢迎,要听话,将来报效国家之类的。小小的我听得热血沸腾,虽然并不太懂老师说的那些话。但是下定了决心要革命到底!然而革命的决心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就突然有了强烈的内急感觉。那会儿还不知道内急这两个字,看着口若悬河的老师,虽然憋得脸通红但还是一声不敢吭气,直到糗事发生……后来有别的同学举手要求去上厕所,我才照样画葫芦赶紧冲出教室去处理一番。

很快我们被移到了邻村的学校,有低矮的石桌,凳子还是自己带,好在不用每天背来背去了。爷爷在村里是识文断字的人,专门为我做了枣木的板凳,还在凳下面用毛笔大大地写了我的名字。整整三十年后,我在奶奶家的柴禾垛里发现了它,三婶说这凳子木头太硬,劈不开,所以就一直扔在那儿。我如获至宝将其如文物般收回。虽已摇摇晃晃,但很喜欢坐在上面依着书柜沉浸在阅读里。

一年级的课本发下来了,语文最受欢迎,第一课好象是春天来了,万物醒了什么什么的,印象不是很深。但中间有一课是我毕生难忘的,整篇课文只有十个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那会儿老师要求背课文时大部分同学都选这一课背。

还记得上学没有多少天,奶奶缝了一个黑布套一定要我在去上学时戴在左臂上,并叮嘱我千万别拿下来。等到进了校门,才发现所有的小朋友老师都是一样的装扮。大人们神情都很悲哀,村里的大喇叭里也听不到我们小孩最讨厌的古戏了。好象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悲痛里,小伙伴们下课时也不敢打闹大声嚷嚷,虽然并没有人给出严厉的要求。大家最后终于搞清是毛主席逝世了,那会儿开始明白逝世是很厉害的人死的时候才能用的词。学校院墙外标着打倒DXX的字样,每个字用很大的一张彩纸,五个字贴满了一扇墙。记得过了很久校园里才重又传出孩子们的尖叫声。

那会儿的书包是用蓝色的土布家里缝的,在盖帘上用红布轧上颗五角星,大家的书包大小不一,但基本都是一样的,不过有的五角星周整,有的歪歪扭扭的。印象里只有一个同学背着军挎,那是我们所有人最盼望能拥有的东西。奶奶给我买了一个黑色的哨子,每天从邻村放学回来时,一进村口我就嘟嘟地吹,一直吹进自家大院,奶奶从灶房出来一定会说,听到啦听到啦,顺手塞给我一小块红薯或者一小段玉米。

以前的学生不只是听课,还有劳动。我们低年级的干不了其他,老师交给的任务是拾粪。回家后我拿了小铲和筐走遍了村子的每一条路,以及所有牲口可能呆过的角落,还是在奶奶的帮助下拾到了满满一筐粪。成果是要交到学校去的,我第二天中午在大人们还午睡时就悄悄起来双手拎着一满筐粪往另一个村的学校去。走到没多远,就一丝气力也没有了,筐沉得一点儿都抬不起来,只好在正午的阳光下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挪。后来是个过路的大人帮我拎到学校去的,并告诉了老师,结果受了一学期的表扬并被当作典型号召学习。

那会儿的小学老师很受人尊敬,不用自己做饭,每天都到学生家里去吃派饭。放学的时候老师会把派饭的木牌发给某个同学,第二天就会到他家去吃饭。想极了能拿到那个牌牌,每天都在数着到哪一天才能轮转到我。终于等到那一天的时候激动地拿着木牌跑回家。奶奶早早在院子里等了,说听到你又响又急的口哨声准是有什么好事情……奶奶取出了准备过年吃的白面给老师烙了饼。第二天老师来时我却很拘谨,手背在背后不敢说话。倒是爷爷和老师聊了很多,还称他为先生,被称做先生的年轻老师象我一样有些手足无措。

二年级的时候父母把我接到了城里,山村的教学进度比城里的慢好几拍。第一次数学测验考的是我没学过的内容,只得了四十分,是我从来不敢想像的分数。回到家都吓哭了。正好没多久有个著名的地质学家预测我们那个地区很快要发生和唐山一样大的地震。虽然家家盖起了地震棚,父亲把床加固增高在床下为我安置了一个小窝,但爷爷奶奶还是不放心。城里的学没上一个学期我就又回到山村去当我的三好学生去了。

唐山地震吓着了大人们,所幸是夏天,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到麦场上去睡觉。我躺在一个大大的铺了棉被的柳条筐里。天上的星星真多呀,偶尔还有红灯一闪一闪地飞过,见到的第一个小孩一定会喊:飞机,大飞机。同样尖细的嗓子应成一片,结果必然招致大人的一顿喝叱。爷爷从不到麦场上来,他说他要看好自己的家。

奶奶最不愿意我离开老家,晚上闲了没事儿,她会拿四根自己的绑腿带,绕着昏黄的煤油灯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嘴里念念有词:灯光菩萨,算一卦,要是我们小三儿将来走得远呢就系个大圈儿,要是就在村里呢就系个小圈。然后命我闭上眼睛,摸索着把几个布头儿系结儿。最后打开,有时候会结成一个大圈儿,有时候会结成两个小圈儿。看到小圈儿她会很高兴,看到大圈儿奶奶就常忧郁的不说话。后来我在国外长驻的时候休假回去看奶奶,奶奶总问我,XX国在哪儿呀?离这儿远着呢吧,那儿有啥好啊,能咋样儿呢,快回来吧,别去那么远。

扯远了,好像不是上学的事儿了。转到城里的小学后,我威风不减当年,期中期末考试从没有落到第二名过。很快就成了学习委员、少先队中队长。不过每年放假,还是会把奖状拿回老家,把奶奶家的白灰墙贴得满满当当。

城里每年的五月十七日,是我们那个小城的解放纪念日。也是我们小孩盼望的一个日子,早早穿了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从学校集合出发一起步行到市郊的烈士陵园。我是学校的旗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和大家一起放声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踏着革命前辈的光辉足迹,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漂荡在胸前……烈日下走一天回来,竟不觉累,看来从小就有玩户外的天份。那会儿每年都会有个叫张挺的老红军坐在主席台上,他是个很好的老爷爷,平时在小城的街上常能遇见他,骑一辆破旧的飞鸽自行车,车后面总是夹着一把秃了头儿的扫帚。

再后来,新调来的班主任是我们一个家属院的。因为爱人的工作问题,有求于我当人事科长的老爸。我就被强加了各种各样的特殊关照。老师三天两头地跑到我们家去反映我在学校的情况,其中免不了有告状,事情多了老爸对我也不再客气,几番拳脚之后,我对学习再也没了兴趣,开始和坏孩子一起逃学,成绩也一落千丈,考初中时分数不高只能分到二流学校了。

《LEAD 文存》 回 LEAD 中国班 回目录 来函至《文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