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讲讲在过去的150年日本是亚洲最成功的国家，我想站出来反对的人恐怕不多，尤其是那些曾经造访过樱花之国的人。日本的经济规模和质量世界第二。普通公民的生活质量高且贫富差距在最发达的国家中处于最小之列。高度现代化的日本依然保留着深厚的历史传统与文化习俗。重要的是这些民族独有的传统并未远离普通百姓的生活，更没有沦落为阳春白雪式的文化遗产！虽然在全球化的压力下，年轻人身上开始出现传承文化的紧张。然而身处这样一个国度、感受其过人之处的同时，作为第一次接触日本的一个中国游客，我不禁想问问当地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国家？
2007年5月的一天，与两个日本人共进晚餐恐怕是最好的机会讨论这样的问题了。两个日本人，一位是经验丰富且在大中华地区生活工作过的环保工作者Ａ女士，一位是对中国文化了解颇多的资深媒体撰稿人Ｂ先生，夹着一名中国人，在东京新宿比较知名的一家中餐馆，一边品着差别明显的绍兴黄酒和台湾黄酒，一边分享着各自国家面临的棘手问题和创造的成就。对于中国当前面临的挑战，三个人似乎容易达成共识，虽然在程度和细节上有些不同。但当我问及日本最要紧的问题是什么时，他们的回答令我起初多少有些吃惊: National Identity.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日本的方向是什么？两位日本朋友的反思恐怕不是纯然个体的思考。
明治维新开始，日本步入现代化进程，不到一百年的时间，日本实现了国家富强、民族振兴的现代化目标，成为一个亚洲的典范！即使经历了自己亲手造成的战争噩梦，仍然在经济上迅速地恢复过来，成为一个发展的奇迹！然而，当日本以欧美发达国家为参照的国家发展目标达成并从相当程度上找回民族自信后，日本开始面临“身份”危机！显然，日本以前的身份是一个拼命的“追赶者”、一个勇敢的“变革者”，那现在的日本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呢？尝试修改和平宪法、试图进入联合国联合常任理事国，难道这些是日本努力确立自己身份的行动吗？
“国家身份”或者“民族认同”，这似乎不仅仅是困扰日本的挑战。美国学者亨廷顿也在追问，“我们是谁”？ 以盎格鲁.萨克逊文化为底色的美国有失去国家身份的危险吗？面临少数族裔人口迅速增长和文化独立性的加强，美利坚仍有坚韧的“民族认同”吗？
那中国的情况是不是更糟糕呢？我们现行的政策和确立的目标似乎很大程度上是沿着日本的轨迹向前，并且由于种种制度上的因素（中国的专制传统）和历史条件（美国驻军和影响）的不同，我们期待达到日本的成就或许是一种过高的要求或者说奢望。但是，不管怎样，中国的现代化应该是迟早的问题。那么，现代化之后呢？中国的“国家身份”和“民族认同”问题会随之解决吗？日本成功之后面临如此困境，我们没有理由相信中国届时却能柳暗花明。
为何“国家身份”、“民族认同”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如此重要？我想，其核心价值体现在：未来人类社会发展的进程中，每一个民族和国家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准备扮演怎样的角色？在经济上，更是在思想、文化上。
我们无可否认，无论处于发展的哪个阶段，不管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确定“国家身份”、寻求“民族认同”都是无法回避的挑战。我们可以研究当下的美国、观察一衣带水的邻邦，我们还可以回到历史当中，体验罗马的处境、回味日不落帝国的挣扎、注目以色列的坚持！
黄酒已凉，日本朋友的回答依旧萦绕耳际。
（2007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