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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激流岛

陈立伟

来来,

有日子没跟你联系了,一切都好吧?随信附上近日写的一篇文章,是关于顾城的。写写改改的,一直拖了一个多月,写完才发现已经过了顾城的纪念日了。不过也罢,时间倒不是很主要的,也不用急着赶某个特定日子。祝好。

立伟 (07年10月12日)

知道顾城,还是在上高中的时候,那时节忙着高考,也没闲情逸致读诗,只知道顾城、舒婷和北岛兴起了一个新的诗歌流派,他们被称做“朦胧诗人”。还看过《中国青年报》刊发的一篇评论文章,是批评“朦胧诗”的不通;作者用自己的理解,在每一行“朦胧诗”后都添加了一行文字,用来联系原诗在逻辑上的“空缺”。经他这一修改,逻辑上倒是理顺了,可好像诗味也少了。

上大学的时候,“朦胧诗”在校园里还有影响。为了追潮流,也借了一本类似“朦胧诗集”的书放在床头摆着。还记了几首类似“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你真好,像暗夜的花朵,一点儿看不见,后面的枝叶”这一类比较浅近的诗,用来糊弄同学,显得自己比较有内涵。老实说,对多数“朦胧诗”看不懂,估计还是跟阅历有关。但不理解归不理解,倒是没耽误我试着胡诹几首。有一首被我工工整整誊写在白纸上也放在床头,同学们看了问是谁的,我说是从这本诗集里摘抄下来的,同学们都说看不懂,我偷着乐了好几天。

也偶尔在报纸上看到顾城的消息,说是移居到新西兰的激流岛了,养鸡种菜很田园的样子。报纸还配发了一张照片,看着像是顾城把牛仔裤截下半截戴脑袋上了。

再一次看到顾城的作品,已经是多年之后在研究生院的事了。忽然有一天听说顾城自杀了,没有几天《英儿》就出版了,一时间洛阳纸贵,跑到书店去买,早已卖光。有位同学抢着了一本,拿到我眼前炫耀,被我一把抢过,直到声言第二天就还给他,那厮才作罢。我一夜没睡,挑灯苦读,终于在大家起床前读完了《英儿》。

有同学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想了半天,说:美。能把性爱描写得这么美丽,用诗一样的语言营造气氛、环境和心情,真是不多见。

又过了许多年,我来到了新西兰。才知道激流岛原来离奥克兰市并不远,在行政上还属奥克兰市管辖,每天都有很多轮渡往返于奥克兰码头和激流岛之间,单程大约35分钟左右。提起激流岛,一般的当地华人并不太知道,但如果说“瓦希其”岛,就没有人不知道了。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大家更多使用“瓦希其”这个直接音译自毛利语“Waiheke”的名字。音是相近了,但不如“激流岛”那么有诗意。我当时在报纸上看到顾城谢烨住在激流岛的报道时,想象到的就是一处小岛,到处都是海浪,海流在岩石间穿梭。

激流岛我前后去过三次。第一次是刚工作一个月后单位到岛上开研讨会。下轮渡就上了中巴,只记得车开后不久就穿过了一个小镇,街两边有不少的店铺,很繁华的样子。过了小镇人烟就很少了,车也少见。一如既往的,满眼都是绿色。公路起起伏伏,在坡顶上的时候,能看到远处山坡上的羊群和岛海连接处的白浪;在坡中部的时候,能看见另一侧的海湾。我们下榻在Onetangi Beach旁的一处别墅。出了别墅就是一条5、6米宽的公路,过了公路就是平坦整洁的沙质海滩。别墅和海滩非常安静,除了海风鸟鸣外,基本没有别的声音,连海浪拍在沙岸上,也是那种母亲拍婴儿入睡般的轻抚。远处的海面上停着几艘帆船,随波浪摇晃着。这样的环境很适合读诗,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拿着打印出来的几首顾城的诗,一有空就面海坐着,把脚搭在对面的椅子上,读两行诗,歇一会,看看近处的海和远处的天,喝一口泡着柠檬片的凉水,硬是把自己搞得“诗乎乎”的,很情调的样子。

第三次是在一年后,还是同样的研讨会,还是同一家别墅,只是应大家的要求,单位组织我们跑得更远了一些,在会后特别安排了到激流岛东边的一处景点看了看。那处景点是座防御工事,是二战时期为了防备日本人入侵时修建的,地面有炮台,地下有通道。我站在工事的入口处想:这么偏僻的地方,日本人抢它干嘛?为了岛上的羊群?就是在这儿设炮群,也保护不了奥克兰啊。不过小鬼子当年势头正猛,谁能猜得到它下步想干什么?地下工事修得结实齐整,有“三防”作用,用料和用工都非常到位,在时过60年的今天走在这个地下工事里,仍然干燥整洁,没有破损,体现了盎格鲁—撒克逊人做事的严谨。

因为单位的安排不可能独自行动,我就一直琢磨着自己来一趟。第一次上岛后不久,有了些经验,时隔不久我就第二次探访了激流岛。

来之前在网上查了故居的情况,发了帖子询问地址,收到的回帖只是简单地说在主路124号。我想那肯定很好找,虽然不知道主路是哪条路,但顾城这么大名声和这么大的事件,问人总能问出来吧。

我和我的家人下了渡轮后,就去找顾城的故居。沿着那条主路(“海景路“,Ocean View Rd),我们走到了那个小镇子上,这个小镇子就应该是顾城谢烨曾经为人画像、卖春卷的地方。街的两边有很多的艺术品商店,还有几家标着“博物馆”,进去一看,也大多是展览和出售雕塑、油画、饰品之类的店铺。早听说激流岛是艺术家聚居的地方,看来确实如此。找到了124号,进去一看,是家卖服装的商店,问问店主顾城故居可在附近,店主一脸茫然,说没听说过。

出来后看到了“i”--“信息处”—的标志,抱着希望进去一问,接待人员也是没听说过,后来给他们提起10多年前的一个杀人自杀的案件,一个老人的眼睛亮了一下,说我还有印象,好像是个中国小伙子把妻子杀了,然后自杀了。我说是是是,知道那房子在哪么?老人家想了半天,抱歉地对我笑了笑。

看看时近中午,我和妻子商量说咱们先去吃饭,再到附近玩玩,别找不到故居还耽误了看风景。我们上了一辆公交车,看旅游小册上标明有很多葡萄酒庄园,有几家集中在岛的中部,我们告诉司机说到地儿了通知一声。然后我们就坐在座位上专心看风景。

大约开了30分钟的样子,司机说到了。下了车果然见到路边有几个葡萄酒筒,上面分别写着几家葡萄庄园的名字。我们随便挑了一家,然后沿着土路走了过去。路两边有很多葡萄架子,葡萄已经摘完,还留着叶子在上面,红的绿的看着很爽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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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走到尽头,出现了一家酒馆。屋子里摆了七八张桌子,屋外也有两张桌子。靠近葡萄架,还有些园艺。妻子一眼看上去便很喜欢,说我们就坐在外面吧。

女伺拿来菜单和酒单,我们随便点了几样主食,然后我问有什么自己酿的葡萄酒么。女伺很骄傲地说当然有了,我们的酒都出口到澳大利亚和英国呢。我说就你们这片地,能有多大产量?女伺站起身来,指着远处的一片山坡说,这一片都是我们的,我们还有另外好几片呢,我们是爱尔兰人,我们家族酿酒都好几十年了。她拿出几瓶酒,分别在高脚杯里倒了一些,说你先尝尝,喜欢哪种告诉我。

尝着葡萄酒庄园自酿的红葡萄酒,吃着新鲜的蔬菜沙拉,主食是激流岛出产的羊肉,我和妻子儿子在这家餐馆里一直呆了两个多小时。

饭后我们又到博物馆和几家艺术品商店看了看,还在一处静静的海滩晒了会儿太阳。从网上知道这个岛上还有一处天体海滩,可我们也没有时间再去找了。

又回到小镇,已是下午4点左右,天色不早了,我和妻子决定去港口乘轮渡回家。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一辆中巴停在了面前,一句中文传了出来:港口,两块一位。我和妻子愣了一下,在这里还能有Kiwi司机会说中文?上车一看,没有别的乘客,我就坐在了司机旁边。他问我玩得怎样,我说还不错,就是有一样没有看到。接着我就问他听说过顾城吗?听说过十几年前的那个案子吗?他说我知道,他杀了他妻子,然后,,,他用一只手卡住自己的脖子,伸了伸舌头。我说行啊你,连这个都知道,那你知道顾城的老房子吗。当然知道,你想去?我说是啊,上岛主要就是想看看这个。20元,我可以把你们送到他的房子,然后再把你们送到码头。

三拐两绕,开了不到10分钟,他把车停在路边,指着路右边一条小径说,从这儿上去就是顾城的家。弯子太急,我这车上不去,我得停在别的地方。

路边的号码牌已锈蚀,歪倒在路边,上面的数字看不清楚。我和家人走上了小径,小径没有铺沥青,保持着土路的状态,看起来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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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主自己修的。走了5、6步,就看到一辆小车头冲下坡方向停放着,车牌号JQ7408,有点像是80年代常见的拉达或波罗乃兹。污白色的车身已经有多处裂纹,裂纹蔓延开来,交叉成网状,而裂纹处也是锈迹斑斑。一棵植物突兀地生长在引擎盖和挡风玻璃的交界处。

车子的旁边是窄石板铺就的几层台阶,我们踏上了台阶,眼前出现了一处被刷成砖红色的房子。房子的左侧山墙靠着山体,右侧就是我们看到的砖红色的板壁;房子依坡势建成两层,在第二层的外面有个很大的平台,一边连接着二层的门,一边通过台阶连到地面上,这样屋主就可以从二层直接出入;但大平台也影响了一层的采光,使得一层显得很阴暗。房子是木结构的,房顶覆着薄铁皮。受了坡地的局限,整个房子显得很逼仄,没有大块的平地,整体的感觉就像在山体上刨出了一小块地搭建的零时建筑。

我们从侧面上了平台,直接来到了二层。二层的木板墙刷成了黄色和绿色相间的斑块,门边长了些植物,堵住了通路。窗户里面都拉着窗帘,还有一块窗户被木板遮住,从这里基本上看不到什么。我们下到一层,看到窗户和门之间的板壁上钉了块小木板,上面用英文写着:“私人财产,请勿入内”。其下两行稍小一些的文字是:“如能归还这里的物品或东西,我们表示感谢。”最下面一行是“M3727452”。旁边的一处窗户玻璃意外地没有被窗帘遮住,从这里望进去,可以看到一个像是电冰箱的东西,在它的旁边是一个粗陋的木格架,隔板上大多空无一物,更远处有一些纸壳一类的东西,墙上杂乱地挂着一些物件。这间屋子,看起来像是一个工作间,也可能是厨房和工作间的混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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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前后左右都长满了植物,一层窗户旁的植物长得快要盖住窗户了。在房子的前面有一棵很高大的松树,司机说顾城就是在这棵树上自杀的。我知道他说的不对,顾城应该是用斧子砍了谢烨后,到姐姐顾乡家自杀的。我重回到平台上,司机又指着远处夕阳下的一处建筑说,看到那些彩旗了吗?我说是那些像军舰上的三角彩旗么?他说是,那一家就是顾城儿子三木(Sam)被寄养的毛利家庭。每天谢烨用旗语和那家联系。我惊讶地看了司机一眼,这我倒是没有从书上或网上看到过,不能确信他说的对不对,姑且听之吧。目测起来,从这所房子到那边,距离相当的不近。

站在这幢房子前,我已经确信这就是顾城的故居了。多年前看过的《英儿》,某些章节又浮现在脑海里。这第二层,应该是顾城谢烨夫妻俩居住的场所了,而第一层,则应该是英儿住的地方了。《英儿》有一节说的是在夜晚顾城进入英儿的房间时,有一束月光穿过窗棂打在墙壁上,有一些激情的信息浮动在光影里,而正是在这样亦真亦幻的场景中,诗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完成了和英儿的第一次。

顾城谢烨和英儿的关系令我迷惑。从我掌握的资料来看,英儿(本名李英,北京人,曾于20世纪80年代初在《诗刊》工作)曾和诗人刘湛秋的关系一度很亲密,当时刘是《诗刊》的主编,也是“轻诗歌”的领军人物。为了避人眼目和不必要的麻烦,李英曾为此调换了工作。在一次顾城诗歌聚会上,时为编辑的李英接触了顾城并成为了顾城的崇拜者。有材料称顾城夫妻俩帮助李英办理了移民,是因为刘的关系。

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来到遥远的激流岛,远离熟悉的生活环境和语言环境,没有朋友没有谋生的技能,能投靠的仅仅是不完全知根知底的诗人,所凭借的也仅仅是一腔热血和幻想。在初期的兴奋和激动过去之后,生活的重压和现实的严酷,实实在在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能做什么?我无从得知。如诗的《英儿》只是个幻像,而实际的生活远不是这样。在新西兰“居大不易”,新西兰虽是个高福利国家,但李英能申请到的政府补助不会很多,而顾城一家三口能申请到的补贴不会超过每周200纽币。这么一点钱勉强能维持温饱,这也就是顾城养鸡种菜、做春卷、给别人画像的直接原因,绝不是诗人田园生活的写照。但养鸡也是有规定的,激流岛政府官员在得知顾城养了200多只鸡后,通知他必须在几天内处理掉,弄得那几天顾城拿著菜刀满院子追着杀鸡。

李英在到了激流岛后不长时间就和顾城发生了关系,准确地说,是顾城采取了主动,李英甚至有被“强暴”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被顾城体会到了;同样的,顾城也体会到了后来李英对他甚至有些依赖了。从“强暴”到“依赖”,李英的心理发生了很大变化,当然,这种心理变化可能跟女性性心理有关,此处就不过多讨论了。

李英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位置,和顾城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只能让她自己更失落:一方面是顾城形象的倒塌对她造成的心理震撼;一方面是顾城夫妻俩,特别是谢烨在事发前后态度的一致和“大度”使她有无处着力之感;还有一方面是她对刘湛秋的负疚。

但不久女人的现实主义和务实态度占据了上风,李英在一段时间里接受了这种三人世界的安排但同时也在悄悄拓展着自己的生存空间。终于,在顾城夫妻前往德国讲学的一年中,李英和岛上一个英籍气功师一起出走到了澳大利亚。不久,她又离开了那个气功师,恢复了和刘湛秋的联系并最终和刘相聚在了澳大利亚。顾城自杀后,李英忍不住沉默,以“麦琪”的笔名出版了《魂断激流岛》,引起轰动。此后又出版了《爱情伊妹儿》等作品。

李英的行为,特别是离开激流岛及之后的所作所为,不能被顾城的拥趸所接受。他们认为李英离开激流岛是背叛了顾城,是导致顾城杀人自杀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后来所出版的作品更是损毁了顾城的美好形象;更有甚者,认为李英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有脸面继续活下去。

这当然都是一些很意气用事的话,个人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李英选择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别人的幻想,并且这个幻想还是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呢?

至于说李英的离去是导致顾城自杀的直接原因,这倒也是有事实根据的:在得知李英出走后,顾城确实自杀过几次,但未遂。让我们看一下时间顺序,这对于理解当时的情况有些帮助:一个日期是李英到达激流岛的时间,一个是离开的时间,以及顾城自杀杀人的时间。李英是1990年7月到的激流岛,1993年1月顾城夫妇前往欧洲讲学期间,李英和那个气功师出走了;3月顾城写下遗书并数次自杀但未成;7个月后的10月份,顾城用斧头砍了谢烨并上吊自杀。在长达两年半的时间里,李英和顾城夫妻俩生活在一起,共同实现了顾城“乌托邦”式的梦想。

相对于李英,谢烨的形象要正面高大得多。无论是舒婷,与顾城关系较近的一些朋友,还是外界的评论,都很多地使用了“贤妻良母”“完美”这样的一些字眼来形容谢烨。她包容了顾城的乖戾,为他的异常行为辩护;为了照顾顾城的感情,她可以容忍将亲生儿子寄养在别人家里;为了顾城“乌托邦”式的幻想,她默许甚或是纵容了顾城对李英的“进犯”,甚至对“三人世界”安之若素。。。。。

就像一座被云雾遮绕的山峰,我始终看不清谢烨的真实面目。所有的资料都在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谢烨是完美的。她太完美了,以至于我有些不敢相信。谢烨对所有有关顾城的事所采取的态度和处理方法,其原因,照我看来,只能有两个解释:1)她确实是完美的;2)她已经不在乎顾城了。

顾城在生活和社交上的不能自理,大大激发了谢烨的母性,她把顾城紧紧地揽在自己的翅膀下面,这一点在他们移居到激流岛上后更是如此。之后他们有了孩子,可以想见这会给内心孤寂的谢烨带来多么大的欢愉,每天看着孩子阳光般的笑脸,看着孩子一天天成长,咿呀学语,蹒跚学步,谢烨的心里该是多么的幸福快乐?然而这样的幸福却触痛了顾城,顾城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夺走妻子对他的爱。谢烨再次选择了忍让,将孩子寄养在了别人家里而专门照顾顾城。这对一个母亲,特别是一个母性很强的母亲来说,是多么的无奈和痛苦?然而这还不够,英儿的加入,更是伤口上撒盐,顾城再一次践踏了谢烨的感情。

也许,这之前谢烨已经决定了放弃?而英儿的加入可能正好成了谢烨的替代?谢烨对顾城和英儿关系的发展,采取了默许甚至是纵容的态度,是不是说明谢烨已经开始了有计划的撤退?

从顾城最后一批信札中可以看出,谢烨在新西兰和德国各有一个追求者。德国陈姓男士的追求更持久更有力度。而这些证据也最终让我感觉到,谢烨不是一个被神化了的“完美的”人,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的人,对生活仍然有着憧憬,有着希望,她的心没有死。

英儿的出走可能打破了谢烨的计划,也可能提醒了她还有这样一条道路;顾城在英儿出走后表现出来的反复和歇斯底里已经使谢烨对顾城多年的容忍到了头;是时候寻找自己的幸福了,不能够解决,只好躲避,哪怕是分开一段时间呢。

谢烨收拾了行装,前往码头,准备到奥克兰搭乘飞往德国的航班。在码头上,顾乡赶了过来,劝说谢烨回家。谢烨被劝回家,未几,被顾城用斧头砍中头部,在前往医院的直升机上流血过多而亡。

那么怎么去理解顾城,这个有着单纯透明清澈见底眼睛和孩子气的诗人呢?在他的眼睛里你能看见儿时的影子,似乎时光在这里停止了脚步;而在他的诗作里,你又能感觉到那种纯真的孩子般的心灵。顾城是敏感的,是脆弱的,很小就有自闭的倾向,这种倾向为他少年时代在江苏乡下的生活所固定。那时他的父亲顾工被下放到乡下,在人迹罕至的乡下,少年顾城无人可以交流,他尽情地畅游在自己的想象空间里,这给他以后的诗歌创作带来了独特的感受;也给他的性格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没有安全感,耽于幻想,对爱有种孩子气的霸占欲望。

顾城成名甚早,而之后依然维持着创作能力。与谢烨的婚姻应该是美满的;创作在婚姻前后的80年代中后期也达到了顶峰。顾城后期的作品,不管是诗,还是家书,其对文字的把握,照我看来,已臻化境。简简单单几句话,在他的笔下,就能让读者真切地领会到他想要表达的意境。

不能否认顾城是个天才,但是,天才就有权利去毁坏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吗?我一直在琢磨顾城为什么会这么做,做得这么极端?

除了顾城的性格,正如前面说到的,顾城的自闭敏感多疑和深切的不安全感是顾城杀人自杀的主要原因,环境的转变又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顾城是在1988年来新西兰的,先是应聘在奥克兰大学讲授中国文学,其后辞职移居到了激流岛。激流岛那时候是一些遁世者的家园,不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商业气味。其实,无论是遁世者的家园也好,还是人口一百万的奥克兰市也好,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人和人之间很大的独立性,住在这样一个国家,只要你不违法,不做出格的事,没有人会在乎你是谁,你在做什么。邻里之间的关系也相应的简单,真是达到了“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境界了。

相对于中国那种紧密的人际关系来说,这儿对自由和隐私的保护都是无可置疑的优点。可是,这样的环境就没有一点儿缺点吗?有,那就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与寂寞,特别是对曾经经历过热闹的人来说尤其如此。“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在这里你都不用躲进小楼,你在公园里,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一天都没有人来打扰,尽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天两天可以,一月两月可以,一年两年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和别人交流,不用通过交流来调整自己的心态和行为,长久以往,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遁世,离群索居。对有些人确实会这样,而对顾城这样的人肯定会加强自闭的倾向。这样的空寂,对心灵的影响,对行为的影响,是一丝一丝的,是一点一点的,是潜移默化的,等到你发觉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拨了。我的国学底子不太好,但我想,“君子慎独”会不会也涉及到这种境况呢?在独处的时候,要时时反省自己,不至于陷入太深的自我。

那么,顾城对谢烨的爱是不是至纯至美不容他人染指呢?恐怕不能这么说。《云水谣》所描述的一辈子坚守的感情,如果是真实的,也只能是个例。感情这种事不能复制,不能类比,即使我们退一步讲,让陈秋水和王碧云“有情人终成了眷属”,以后的日常生活还能维持这种神仙般的纯感情生活吗,故事还能让你那么回肠荡气撕心裂肺吗?顾城有陈秋水那么好的脾气吗?变数太多,不必多言。

举办顾城和谢烨告别仪式的教堂,位于奥克兰市Dominion Road 和Mt.Albert Road的交界处西南,据说当时送别的人很多。

过几天,就是顾城和谢烨的忌日了。


附:顾城纪年(摘自网络)

诗人顾城的证明 - 怀念诗人顾城论坛
      该用户匿名发帖 发表于 2007-6-8 05:50 PM 

诗人顾城的证明

1956年 9月24日 顾城出生于北京医院。

1962年 在一张明信片上写下第一首诗(顾城口述,姐姐顾乡执笔)寄给父亲顾工。

1968年 9月 第一次用笔写下诗歌《星月的来由》和《烟囱》。
冬 写下最早的散文《冬天的早晨》。

1969年 5月 离开北京随父下放之前,写下《我的幻想》。

1971年 7月 在海滩上写下《生命幻想曲》
同年 写出自编诗集《无名的小花》自序。

1978年底 地下诗歌刊物《今天》第一期出刊。
1月 《诗刊》在北京西苑饭店召开建国以来第一次全国大型诗歌座谈会,顾城在“设立中国诗歌节”的呼吁书上签名,系首次在公开场合亮相。
3月 在西城区文化馆《蒲公英》小报第三期发表诗作《无名的小花》,系作品第一次公开发表。
同月 加入《今天》文学社团和北岛、舒婷、江河、杨炼、芒克等结识,在该刊物发表大量诗作,并成为代表人物。
4月 写下早期代表作之一《一代人》。
同月 和父亲顾工同到四川重庆嘉陵江畔采风,以后写下组诗《永别了,墓地》。
同年 《星星》复刊号上发表公刘《新的课题--从顾城同志的几产首诗谈起》,为国内报刊首次公开评论顾城诗作,在文艺界和海外引起广泛注目。
11月 在《诗刊》首次发表诗作,为《歌乐山诗组》。

1980年
1月 《文艺报》转载公刘文章,并加编者按,开始了全国范围内对“朦胧诗”的讨论。
7月 参加在北戴河举行的《诗刊》首届“青春诗会”。
10月 《小诗六首》在《诗刊》十月号发表。

1981年 开始写组诗《布林的档案》,加入北京市作协。
5月 对《小诗六首》引起反响的回信。
7月1日 给福建漳州《水仙花》诗刊的一封信。

1982年
1月 《抒情诗十首》获四川“星星诗歌创作奖”(1979.10-1981.12。)
同年 开始待业。
11月 姐姐顾乡结婚,写下诗作《铁铃》送给姐姐。
同年 顾城、舒婷合集《舒婷、顾城抒情诗选》由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

1983年 开始创作《颂歌世界》,诗歌创作进入新的阶段。
同年 顾城、北岛合集《北岛、顾城诗选》由瑞典好书出版社出版。
8月8日 和谢烨在上海登记结婚。
11月 生病在家,读《武林》杂志。

1984年 11月 与香港《诗双月刊》编委、香诗诗人王伟明(苏舜)对话(河岸的幻影)。

1986年
3月 诗集《黑眼睛》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6月 参加北京市作协在昌平举办的“新诗潮研讨会”,结识李英(即英儿)。
10月21日  以朦胧诗代表人物身份参加“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
冬   和北岛、叶文福等到四川参加诗歌巡回朗诵和讲演,受到诗歌爱好者极端疯狂的欢迎。
           
1987年
3月 谢烨在新西兰医院生下儿子木耳。
5月27日 顾城夫妇离开北京,应赴德国参加明斯特“国际诗歌节”,其后开始周游西欧和北欧,先后到奥地利、丹麦、荷兰、芬兰、瑞典、法国、英国......等国家讲学、访问。
6月 以符合技术移民条件被准许在新西兰永久居留。
同月 奥克兰海湾的激流(瓦西基岛)买下一座房子,开始隐居生活。

1989年
1月 辞去奥克兰大学职务,专心在岛上养鸡、种菜、作画和写作。
2月 新西兰政府正式签署顾城夫妇永久居留的文件。
   
1990年 诗集《水 》由德国波鸿大学出版社出版。
7月5日 李英经顾城夫妇的努力和帮助,来到激流岛。
同年 台湾辅仁大学召开“文学与宗教”国际会议,邀请顾城夫妇参加,未获台湾教育部批准。

1991年
1月 姐姐顾乡来到新西兰。
3月 应德国DAAD学术交流基金会邀请,赴柏林从事文学创作活动,离开激流岛。
4月26日 在柏林和斯洛伐克社会学院教授高利在克谈话。
5月 参加荷兰鹿特丹“国际诗歌节”。
6月5日 参加英国伦敦“中国现代诗歌国际讨论会”,作《我在等待死亡的声音》的演讲。
11月28日 参加柏林前卫家的《东方艺术--继性意识的选择》艺术活。
12月 在德国波鸿大学演讲《从自我到自然》。
同年 开始创作组诗《鬼进城》。

1993年
1月 在西班牙、荷兰、罗马尼亚等国家讲学。
同月 李英和英国人约翰从激流岛出走到澳大利亚悉尼。
3月 顾城得知李英出走,受到极大打击,并写下遗书,数度自杀未遂。
3月17日 顾城夫妇回到阔别六年的北京。           
3月23日 离开北京回德国。
3月 完成《城》的最后部分。
同月 整理个人新诗自选集,《海蓝》和散文选集,交由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
同月 《顾城童话寓言诗选》由河南海燕出版社出版。
4月 在柏林开始写作长篇自传体小说《英儿》。
5月 《人民文学》刊发《激流岛话本》。
5月中旬 到美国纽约和三藩市朗读诗作,作巡回演讲,再次见到美国著名诗人金斯堡、菲林格等。
6月24日 写完哲学手稿《自然哲学纲要》。
7月10日 应法兰克福大学《人与自然--世界各文化哲学讨论会》邀请,做《没有目的的“我”》学术报告,阐述“自然哲学”。
7月 给大陆著名作家刘震云写信,并寄《英儿》书稿交由其在国内寻找出版社出版。
8月初  应德国海因里希.伯尔基金会邀请,离开柏林,到西部艾佛尔山区伯尔小屋,从事写作。
9月3日 离开德国返回新西兰,途经美国,在飞机上写下最后一首诗《回家》。
9月18日 在洛杉矶接受记者曾慧燕的电话采访,平生最生一次接受访。
9月21日 离开美国。
9月22日 在塔希提岛转机,拜访著名画家高更居住之处。
9月24日 回到新西兰奥克兰岛的激流岛,在顾乡家里度过最后一次生日。
9月27日 给父母写最后一封家书。
10月2日-7日 开始为儿子木耳写一本书,断断续续写了数日,终于未能够如愿写完。
10月8日 顾城用斧子砍死谢烨,自已上吊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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