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个故事有两个动机。一是要诉说一种悲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机构，声称自己在追求社会公正、扶持弱者、推进社会进步，因而占有资源和话语权。但他们自己的行为却有意或无意地在违背自己宣称的理念，令人不仅质疑其的动机，更担忧社会发展的事业。二是要强调一个观点。从事社会发展的人一定要言行一致，目标与过程并重，才能使社会效益最大化；因为程序公正才能在较大的程度上保证结果的公正。
故事中的机构叫J&E，是国际知名的从事可持续发展事业的机构。地处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在全球有6个研究中心，总部设在她的首都。为了方便，笔者用“第一人称”做描述。
1．一件离谱的事
故事从一件离谱的事开始。6月26日，我们J&E的CEO、亚洲中心主任及同事、还有我一起开会。会议的一个决定是，在总部的传播经理休产假期间，由亚洲中心的传播经理暂代空缺，来总部工作6个月。
总部传播经理叫阮安娜，是越南姑娘。在机构里，她向我报告。亚洲中心的传播经理叫达拉拉，是泰国姑娘，向中心主任报告。大家对这个“多赢”的决定十分满意。特别是对我这个主管传播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因为我根本是传播外行。对亚洲中心主任而言，这样的安排既可以密切中心和总部的联系，又对他的传播经理是个很好学习机会。
这事在机构的高管会议上议过，反应是积极的，但要实现，须经过亚洲中心同意。所以，我趁亚洲主任来总部开会之机，提出这个建议。在座的人无不赞许，大老板最后拍板。一切都在预计之中，可谓皆大欢喜。第二天，大老板出差。一周后他回来，准备他自己七－八月份的休假，并向我交接机构的签字权。他不在期间，机构由我掌管。谈话中，他简短地问起安娜的表现。我说“很不错。效率高，很专业。”因为他要赶火车，我们只说到此。他让我1个半小时后给他打电话，接着谈。临行前，他见到安娜，对她爽快地说：“休假后见！（see you after vacation）”这是7月4日，星期二。
两天以后（7月6日），人事经理卡琳告诉我说，大老板决定终止阮安娜的工作合同，理由是她“缺乏领袖能力（leadership skill）和战略思维（strategic thinking）”，并要我立即通知她。
这事太离谱了！别说是J&E这样地处一个民主发达国家的国际机构，就算它发生在一个毫无发展理念的乌合之众里也会令人咋舌。这事整个就像一个玩笑——朝令夕改，没有程序，看不到原则（integrity）。真让我发蒙！
我镇定了一下，马上想到，一个程序正当的人事决定，应该由人事经理通知本人，而不是我。因为我周末要出差，所以我对卡琳说：“这事等我出差回来再说。另外，你是人事经理、又是本地人、熟悉法律程序，这事应该由你来做，我可以在场。” 人事经理说：“行，但要尽快，因为安娜还有三周就开始休产假了。”
安娜是4月1日到任工作的，正在履行6个月的试用期。
我倒不是因为怕事而躲避和拖延，经历过“文革”，咱还有啥事不能对付。只是，这事太离谱，有悬念。在事情搞清之前，我不想随声附和，更不愿意“伤害无辜”。
我周三晚从伦敦回来。周四，在卡琳的催促下，我们一起通知了安娜。事出突然，自不必说；失去工作，令她心碎，也在预料之中。最令人同情的是她还有一个月就生产了，我怕她经不起这个打击，出事。
2．安娜的反驳和工会及人事经理的回应
周五安娜没有来上班。周二她来办公室收拾东西，并给高管和工会用电子邮件发了一封长信，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认为终止合同的决定对她是不公平的。之后提出了四处质疑，和四点要求。她的质疑如下：
首先，她的工作合同里，没有提及她应具备“领袖能力和战略思维”素质，所以不应该是解除合同的理由。她引用了CEO给全员的信和我跟她的工作谈话内容，两样都是对她有力的证据。其次，她认为这件事的决策程序不公正、不透明。人事经理告诉她，终止合同的原因是有同事“抱怨”她工作不得力；还说，这是匿名评估，所以不能告诉她抱怨者是谁。安娜提出，她至少要知道抱怨的全部内容和多少人在抱怨，并要求有一个对话和听她本人辩解的机会。第三，她认为这个决定不成熟，因为，她6个月的试用期才过了3个月。3个月对一个新人来说，熟悉情况都来不及，就要业绩，不合适。更何况这个机构状况复杂，有6个国际中心，遍布世界。而且就传播而言，J&E基本上是白手起家——没有团队、没有资源、没有经验、没有积累。机构建立20年以来，第一次才有传播年度预算。第四，她认为对她的评估太随意，既没有中期评估，也没有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
她的四点要求是根据她的问题提出的。第一：CEO向她解释终止合同的原因。第二：她要完成试用期，之后机构对她做正式、透明的评估。第三：重新修改工作合同。第四：人事经理给出一份书面的终止合同文件。这些要求，在我这个从事社会发展工作十多年的人听来，都是合理的。
最后她说，如果管理方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她会请求J&E工会，甚至市工会，代表她和管理层谈判。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求向机构全员公布此事。必要时，她会向社会公布。
收到信后，工会立刻回复。一方面答应帮助她查清此事，同时劝她先不要向外公布，尽量在机构内部解决。因为时值国家的休假月（七月），部分工会理事们也在休假，所以信是他们各自发出的，并抄送给了管理方。
来往的信件给我一个震动。我想事态发展下去，对机构和当事人都不利。看得出来，安娜写信时已经决定不想挽回这份工作了。但事情闹大，对她今后就业利弊难说。而对机构的负面影响，不言自喻。且不说J&E在国内本来就有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等着我们出点丑事，好在资助方那里给我们上眼药。我们去年刚刚才经历一次，余波未平。这事再传到资助方耳里，一定又是“无风不起浪”。虽然，我一时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但我知道让安娜平静下来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于是，我和财务总监鲍勃商量如何办。
第二天，我还没见到鲍勃，卡琳以“全部答复”的电子邮件方式回应了安娜的信，她说：“我们作出此决定是因为你没有表现出足够的领导力和实施战略计划的战略能力。这不是匿名决定，而是一致的决定。在雇员的试用期，我们有权在两天之后和6个月之前，不用任何解释，随时终止合同。我们行使了这个权力。你的薪水和带薪假期会在你8月份的工资里支付。”她发信前，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我不熟悉你们的文化，但这封信在我们国家的文化里会产生两个后果。第一，激化矛盾。第二，你愿意拿出无数的时间和精力，费力不讨好地把此事纠缠下去。所以，我不同意你发这封信”她不信，就去问鲍勃。但还没得到回话，她就把邮件发出去了。
卡琳果然是火上浇油——炸锅。几分钟之后，安娜回信，说：“亲爱的卡琳，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这点我已经在前一封信中说明。另外，即使雇主方对其雇员在试用期可以行使权力，但我相信向J&E这样的机构应该对自己的员工有多一点尊重。同时，我认为人事经理应是员工和管理者之间的桥梁，应该在员工需要时帮助员工。我等待工会和其他管理者的回复。”
很快，一些工会理事以不同方式找到我。他们共同的反映是：“安娜这孩子比卡琳有脑子多了！”“该开除的是她，而不是安娜！她是真的没有领袖能力。”鲍勃给管理团队写信，要求立即采取行动，制止事态发展。
这时，我们接到了工会的正式信件，声称要代表安娜与管理方谈判。
因为我发现自己并不完全在过程之内，所以感到不方便处理此事，尽管我很喜欢安娜。原来打算自己静观其变，尽量拖到大老板回来再说。但是，卡琳的“没脑子”把我生生地推到了前台，躲也躲不过。
3．我的反应之一：回顾招聘程序
要处理这件事，我必须先做点“功课”，免得犯同样“没脑子”的错误而火上浇油。我阅读了自己的工作日记，回顾了整个安娜的招聘和解雇程序。我几乎“迷信”程序的公正可以在较大的程度上保证结果的公正。这也是从事社会发展的人所认同的一个基本理念，所以我们通过纠正程序来改善结果。
招聘程序是这样的。
我8月中旬加入J&E，被分工负责机构的对外联络和政策影响。10月开始招聘传播经理。大老板告诉我，招聘过程要和机构的“指导委员会”以及工会沟通商量。于是我首先起草了招聘广告，然后请管理团队、SC和工会理事会提意见修改。10月上旬，在我们机构的网站和本市一家有影响的报纸发布广告。到11月20日，我总共收到80多份工作申请。
我阅读了每一份申请，并按照职位要求及申请者的学历、资历、工作经验和技能，对每一个人归类、打分。最后得出10个候选人，并把他们的申请信、简历和我的归类及打分情况发送给管理层、工会和SC，请他们反馈。同时，我邀请管三方派代表组成面试小组。面试小组的人很快就落实了：工会代表一人、指导委员会一人、加上我和大老板来自管理层。
可事不如意，只有两个SC成员对候选人给了我反馈。大老板只问了我有没有他认识的人在10人之内，我说没有。但有他推荐，我就加上了。这样变成了11个候选人。原计划是在圣诞节前完成面试，所以，我拿着这11个人的材料，分别去找面试组成员和J&E总部所在的A中心主任卡特丽娜，“逼”他（她）们看材料、打分。卡特丽娜也是J&E的副院长。她拿着安娜的材料兴奋地对我说，“这个是我想象中最理想的人选，也是这些人中最突出的一个。”然后，我按照众人给出的分数排序，安娜是第一名。我们决定对前5名进行面试。
12月13、14两日，我们面试了候选人。大老板因为临时安排不开，没有参加。我让卡特丽娜代替，但她也没时间。两位都说，我可以全权代表管理层，所以允应了老板缺席的面试。面试结果，是安娜排名第一。我们三个“考官”不约而同地给了她最高分——她年轻、朝气蓬勃、直言不讳、懂多国语言，受过良好的专业训练，有在国际机构工作的经验，来自发展中国家。用句老外的话说，“Everything of her is correct。”
这期间，有一个小插曲。卡特丽娜提出让一个曾经在机构做媒体关系的人参加面试，但因她在任期间就被特许只拿工资不用为J&E服务，而且新年一开始她就正式离开J&E。其他两位面试组成员都反对她参加，所以我没有同意她进来。这很可能和安娜后来的命运有关。
面试之后，我总结了结果，交给管理团队，就去出差了。
新年之后，卡特丽娜找我说，第一名和第二名难分上下，建议我给他们再做笔试。我感觉到她对安娜的态度有所转变。第二名是本国人、男性。于是，我让他们各自根据“机构传播战略”文件中的一部分，写出一份实施方案来。笔试结果，安娜仍旧排在前面。但大老板和卡特丽娜都隐隐表现了异议。他们提出要和安娜面谈，同时建议我向二人提供的各自的推荐人进一步了解情况。调查那个男的好办，我只消打三个本市电话。而安娜的推荐人身处不同的国家——韩国、越南、澳大利亚。我费了些周折，一一找到了他们。推荐人都很支持各自的当事人。因为我提出的问题是一样的，所以他们的答案很容易让我比较被调查对象的优势和不足。我总结了谈话记录，发给了所有相关人。这时，面试组的同事，有点不耐烦了。他们说，“我们的意见很清楚，也说完了。高管愿意不愿意听，随你们的便吧。”1月26，大老板和科卡特丽娜找安娜谈了话，提出了他们对安娜“领导力”的担心。但安娜说她可以胜任，而且有信心。
“领导力”是个很难判断程度的概念，而且其定义中的文化和主观成分很多，是个复杂的概念。没想到后来，它竟真被当成了解雇安娜的理由。
拍板是在我们三个人之间进行的——大老板、卡特丽娜和我。我的观点很明确，我说：“两个人都不错，但安娜的特长是具体的传播活动，如：出版、发行、媒体联络、写通讯等等。这些事我做不来。而另一个人要做的事——研究需求、识别目标等等——我都能做。”我看得出他们的犹豫，于是我直接问道：“你们是不是想说服我不聘用安娜，而聘用另一个？”他们说不是，而且说安娜对资助方来说也是最合适的人选——女性、少数民族、来自发展中国家。后来我提出了自己的一点犹豫，就是安娜的英文水平。其实这个犹豫同样对另外的候选人也适用，因为他们的母语都不是英文。于是，我们决定找安娜英文水平的证据，作为最后的考验。证据找到后，我自知之明，交给了卡特丽娜，自己就回家过春节了。
三月初，我探家回来。我们单位已经搬到新驻地。新招聘的人事经理也上任了。安娜的英文水平得到了鉴定，机构决定聘用她，试用期6个月。招聘程序完成。
单从过程看，虽然费了不少周折、花了6个月的时间，可谓是一个公正的程序。效率如何，另当别论。讲公正和民主在一定程度上牺牲效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试用期未满，3个月就终止合同，确实把效率降到了最低点。算上安娜休产假的因素，也不值啊！可老板为什么这样做呢？还要看解聘的程序。
4．我的反应之二：回顾解聘过程
解聘的事件好像很突然、令我费解，所以必须从头看整个过程。
大概是3月中旬，安娜来人事部签署工作合同书，4月1日开始上班。那天，双方签完字后，她告诉我们，她怀孕了，八月份生产。这事，让我们管理层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因为，机构急需一个传播经理，这是资助方的要求。传播做得如何，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机构三年的后财政来源。所以，我们才花了这许多时间和精力招聘人。但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让我们作难的还有两点。第一、这个国家法律规定，雇主方因怀孕解聘雇员是违法行为。在招聘过程中，是否怀孕这个问题属隐私，本人有权隐瞒。第二、法定一个产假是16个月；如果在产假期间怀孕，产假各算个的，生几个孩子就是几个16个月的产假。所以很多家庭都这样生孩子，对家庭和孩子都有利。如果安娜也这样生两个孩子，那就意味着，等她休完产假，我和机构的合同正好到期，我打道回府。到那时，J&E和资助方的三年合同也将结束。这两、三年中，我们的传播经理有名无实，根本无法完成对资助方的承诺。回想为招聘过程我所下的功夫，人人都有被欺骗的感觉，可“哑巴吃黄连”呵。
但安娜向我们口头承诺，她将和她丈夫分摊每人6个月的产假。这在法律上是可行的。如果她真能信守，对机构的损失也不算太大。但她“隐瞒怀孕”的做法，让我们都担心这个承诺能否兑现。大老板甚至提出，要马上跟她谈，说明这个职位在时间上的约束性，然后立即跟她解除合同。卡琳说，这样做，机构在法律上站不住脚，会输官司。于是卡特丽娜说，那给安娜一些艰巨的任务，使她无法胜任，在试用期满时和她解除合同。我不懂当地的法律，只能说看其表现吧。
安娜上任后的工作成绩给了我惊喜，证明了她的确是一个出色的传播官员。她的工作热情和效率很高，对业务熟悉，任劳任怨。我们机构的“曰克个中心”长期负责J&E的出版工作。出版编辑对安娜这“黄毛丫头”很不以为然，有时甚至故意为难她。但她从不计较，照旧满腔热忱地工作。有困难时，她找我商量，我们共同克服。我们之间建立了信任，我彻底原谅了她之前的“欺瞒”，打消了对她“和丈夫分摊产假” 承诺的疑虑。与此同时，任何人都无法否认她高效的工作产出。
于是，我在管理会上，不仅几次报告了她出色的表现，而且开始建议让达拉拉在她修产假期间代替她6个月的工作。给我的感觉是，大家逐渐认可了安娜的能力也接受了我的建议。然后才有了上面提到的6月26日会议上的决定。
那么，卡琳向安娜提到的“匿名评估”是怎么回事呢？据了解，能称得上是“评估”的事有两件。第一件是继我和安娜在曰克中心的工作之旅后，大老板自己因其它事也去了曰克。回来，他传达了那里出版编辑和网管对安娜的不满。说她没有领导能力，不能下指示，事事都往后缩。虽然，我没有将原话告诉安娜，但告诉她，如果她感到和曰克中心打交道有困难，不必退缩，我可以帮助她。这是5月初的事。安娜才到任一个月。这并没有影响6月26日老板的决定。
第二件事，是六月下旬。我们在管理会上提及对安娜的评估。当时决定，由我向达拉拉了解情况，由卡琳向其他人了解情况。我本人给出了我的意见，当然是肯定的。达拉拉人在曼谷，我和她通了电话。她的评估基本是正面的。我做了电话记录，并把结果转达给了卡琳。卡琳的评估结果和我相反，她得到的意见主要来自曰克。另外，卡特丽娜向A中心的一个新来员工调查过，结果也是负面的。这个人是安娜的属下，比安娜晚来一个月。是否向其他人调查过，不得而知，因为卡琳没有报告。
按程序，我的意见应该是关键。因为，安娜直接向我报告。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我对她的了解最多，最直接，而且我是分管传播的。但我的意见显然没有分量。那就是说，卡琳的评估成了终止合同的重要原因。如果她只调查了曰克和那个新员工，那这个评估就非常不专业、不科学、不全面、带有随意性，像“儿戏”。
这样看，问题出在程序上。这些个相反的评估结果没有在管理会议上得到认真分析，而且我们也没有为此开过管理会。卡琳解释是，因为时间来不及，我们必须在安娜休产假之前通知她，所以别无选择。卡琳的说法暴露了两个问题。首先，机构根本没有看重决策程序，为了方便，可以不要程序、随意决策。卡琳缺乏“社会发展”的理念和经验，不懂得程序公正的重要性，所以犯这样的错误也不奇怪。其次，这个决定可能在评估之前就有了。所以，才有那个“儿戏”般的评估。如果是这样，J&E的决策机制就有问题，因为至少我和财务总监事先都不知道，都是被卡琳告知的。而我们俩的职位都在卡琳之上。
再有，6曰26日那个决定算怎么回事呢？
5．我的处理意见和行动
我对程序的回顾，让我得出一个假设，终止安娜合同的真正原因是她对机构的不诚实——我们招聘过程可谓费尽心机。而她对我们却不以诚相待，使机构和她之间失去了信任。虽然，我后来改变了态度，但其他人和她接触太少，无从建立信任。但这个原因和“怀孕”的事实很难断然分开。我们为了不惹官司，只好用“缺乏领袖能力和战略思维”作为理由，终止了和安娜的合同。问题搞清了。基于这个假设，我给管理团队写信，提出自己的处理意见。
1）尽快和工会理事会开会，由我召集；我、财务总监和卡琳代表管理方参加（大老板和卡特丽娜都在休假）；
2）向工会理事会说明终止合同的真实原因——安娜的“隐瞒”行为、资助方的压力、机构面临的风险、我们的担心等，赢得工会的理解和信任；
3）承认我们在处理该问题是存在着程序上的错误，如评估、决策等；
4）邀请工会帮助我们，共同商量出一个对机构和安娜伤害最小的解决办法。
财务总监马上写信支持我的意见。我不知道大老板是否看到我的邮件，过了两天，他没有回复。按规定，他不在期间，机构由我全权负责。所以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开会，以免心事态扩大，难收场。周五上午我召集财务总监和卡琳开会，商量如何和工会谈——说什么、不说什么。我们很快达成了一致。但周五下班之前，我接到大老板的电话。他从卡琳那里已经了解到我们的计划。他说，他同意开会，但不同意我们商量的会议内容。他说，不管我怎么想，开会时，我决不能说“这些”，只能说“那些”，云云。最后他说，“这是必须的（must）。”
老板的命令让我为难：如果我编造一次，就得永远编下去，最后作茧自缚。于是，我决定不出席会议，免得尴尬。但工会说，如果我不出席，他们或者选择不开会，或者选择让卡琳“不好受”（We either have no meeting or we will make her cry）。我想，自己做了一大堆功课，就是为了平息事态，不能功亏一篑。所以我参加了会议。我没有说老板不让我说的事，但也没说老板让我说的事。卡琳照老板的指示发言，会开得还算顺利。
虽然，事态暂时平息，但问题并没有解决。此时正值80％的员工都在休假。工会的态度告诉我们，这事对员工们肯定会有影响。有多大的影响，不得而知。
至于安娜，真是个坚强的越南女孩儿。接到解聘通知后，她仍然履行着自己最后的职责。她按时召开主持了最后一次传播网络会议。结束前，她平静地和大家说再见。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安慰她都无济于事，但我还是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Dear Anh,
Thanks for your note and sharing your feelings with me despite what you have to bear all by yourself which I should take a bigger responsibility for. I told everyone who asked me about your work the same as I said at the meeting in the morning. You did a wonderful meeting, handling everything elegantly, gracefully and skillfully. With these skills, your gifts and personality, you will have no problem to find a good job in the future. I would also say that with your qualities you will have no problem to build trust and confidence in your future colleagues.
I will make sure the communications team you built up work. This is not an easy job for sure, but finding a person to meet all the expectations we talked about today at the meeting with the Union is even tougher. I am not ready to go over the same process all over again yet; nor am I sure if there will be such a process either. We will see. For now your leaving is indeed a loss.
If you take my advice, I would say leaving the unpleasant behind the happiness your baby will soon give you. I know that this is easy to say, but we all have to move on with our lives no matter what we come across. I also hope and appreciate that you take me as your life time friend. I will be proud of having this friendship and will do what ever I can to help you when you need me after this.
Lots of love and all the best.
Your friend
安娜的性格和能力都预示着她还会为自己“讨个公道”。但眼下，她什么都不会做，因为还有几天就是她的预产期了。
（2007年7月29日于斯德哥尔摩）
李老师写得真精彩
西敏